第六章 螭吻

 

螭吻輕鬆攀上屋頂,雖然在九龍子內常被嘲諷耐力不佳,但實際上體能非常好。從這個屋簷跳躍到下棟屋頂上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對他來說,蹬足就好了--擁有下盤強健的肌力,這點和臂力比較強的蚣蝮完全不同,九龍子各有各擅長的項目。螭吻一直恣意妄為,通常在殿內不會有人管他、也管不著,他像寄宿的食客一樣把自己當作不重要的存在。而那些人也找不到他,雖然同樣在殿內,但就是怎麼也找不著他,或許是螭吻如同他的個性不會乖巧的待在同一個位置上。

只有某個人除外--


「螭吻大人。」

麒麟退了幾步,試圖從屋簷下仰望螭吻的身影,日照強烈的讓他瞇起眼睛,麒麟用一隻手擋住炙熱的陽光。螭吻從仰躺的姿勢用緩慢的速度爬起,然後往下探頭,果然看到那個人。「喔。」
很奇怪,這也是螭吻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為什麼麒麟隨時隨地都找得到他呢?

只要麒麟想找,立刻就找得到他。應該說躲不過他的法眼……


「福德正神大人要回去了,請打聲招呼。」

螭吻定眼一看,除了熟悉的金髮青年外,還有剛入籍的椒圖和髮色斑白的老者。老者拿著拐杖向他招手。
螭吻一躍而下,動作俐落,剛好落在老人面前,螭吻揚起頭給他了一個燦爛微笑。「……嗨!」
椒圖好像看到老者閃過一瞬的目光銳利,福德正神看準一個健步重重擰了螭吻的耳朵。「你這死猴囝仔……!」

「啊啊啊!好痛、好痛……別捏……!」

「……」

「看到我都不打招呼的啊,嗨你個大頭啦!」


活脫像老父在斥責兒子一樣的場景讓椒圖忘了閉口,他現在張著嘴巴發愣的樣子一定很癡呆。看來大家都喜歡捏螭吻的耳朵。

像這種時候螭吻就覺得麒麟那個人真的很奇怪,像了解所有事情一樣的盯著他們,而且那表情似乎還有些……愉悅?麒麟睜著那雙淡金眸子露出淡淡笑意,以往直視他的視線卻少了這麼點銳利。
是嘛,不公平吧。只有福德正神在的時候麒麟才不會露出凶神惡煞的眼神,啊、現在還加上一個椒圖。但螭吻又覺得他沒有必要去討好和自己沒關係的人,甚至是讓麒麟開心。


「聽說你把虎形都丟給麒麟照顧,是嗎?」福德正神邊說邊用力的把他耳垂一百八十度擰轉一圈,螭吻嚷嚷著「動口不動手呀」--

「哎呦……因為……」
「因為虎形很嚴厲,所以你嫌他煩,是吧?」


「……」

被發現了……所以說薑是老的辣啊!
虎形的個性當然是抑制輕浮的螭吻而存在的,不過螭吻最常使用的侍神是個性和自己比較貼近的金蟒,但對於龍王專程從福德正神手中奪過,有血統的虎形就不太公平了。

「我一年也才回來一次啊,小子。而且我也不是每年都來。」
「……」螭吻摸著自己染成紅色的耳根,愣愣的望著老者。

「該道別了,虎形。」麒麟輕輕拍了身旁黑虎的背,該道別了,向你過往侍奉的主人。黑老虎理解似的走近福德正神跟前,低下頭發出呼嚕聲。

又來了。螭吻每次看到這幕都覺得奇妙,對他來說虎形不過是工具罷了,實在不懂為什麼麒麟要這麼重視牠,又不是寵物,而且虎形也不是小孩子,最重要的是--麒麟並不是牠的主人。
麒麟是很排斥自己把侍神出借給他的,因為那對侍神來說是一種背叛,「主人的背叛」。尤其是動物的靈魂,會對該侍奉的人產生混淆。


聽說有一種人,永遠會站在雞蛋那邊。
雞蛋與石頭的選擇題。石頭的那邊不是比較輕鬆嗎?以卵擊石,一定要等到蛋殼碎裂流出蛋液才痛哭流涕、正視真相嗎?螭吻不是會同情弱者的人,但也不是會服從強者的人,他的生存方式就是找個最舒服的姿態然後悠閒躺下。

以弱者來說,椒圖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這裡會對椒圖伸出援手的必定只有麒麟了,想必,龍王讓麒麟去帶椒圖回來也只是這麼單純的原因。在綠瓦殿出生的龍子們唯一共識,就是不要替自己惹麻煩,有弱小的人才能體現出強者的存在,而太過懦弱的人就應該攆一邊去永遠不再見,而體質脆弱的、地位低下的,請自求多福。
從黑暗中浴火重生不是每個人都辦得到,他才不相信龍王那套「愛的教育,鐵的紀律」。

「螭吻大人?」

「您還好吧,我請紅麥準備讓您休息?」望著麒麟在眼前放大的臉龐,對方透露出一絲擔憂,對著發著愣胡思亂想的螭吻說著。

「喔……不用了啦,大概是天氣太熱了。」像這樣,對他人心思未免也太敏感了吧?
麒麟擰著眉眼眸染上狐疑。


其實螭吻覺得自己說不定是故意要讓他皺眉的……麒麟的眼睛非常好看,瞇起雙眼時瞳色偏略暗,但光芒不減。東方天界難得一見的翠金色,柔軟的髮色和同樣色系的眼眸,雖然他本身對這特殊顏色相當不滿。明明是個男人啊,就已經這樣吸引眾人目光了,如果今天換成那種擁有嬌小體態的女人,擁有這種顏色髮大概會引起更激烈的喧然大波吧。但是螭吻認為,麒麟之所以特別,是因為他本身才對。

「如果你擔心的話,那就陪陪我吧,怎麼樣?」螭吻略瞇起眼睛勾起唇角,果然啊,那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將恭送福德正神的任務交給椒圖,麒麟和螭吻步行在天風閣外面的廊道,當然還有虎形。他們穿越更遠的,一直到後面下人們居住的梅院旁,螭吻滿不在乎的吹著口哨視線游移,像這種時候麒麟就無法猜測他到底在想什麼。唯一知道的只有,螭吻一定在想些什麼鬼主意。

「您為什麼不能坦率的面對福德正神大人呢?一年才見這麼一次……」麒麟說。


他們進入麒麟平時除了綠翡文朔閣之外會待的地方--道練場。

道練場分成室內和室外兩種,室外是弓箭場、劍道場,室內是修道場、集會用的佛禮堂。

「啊啊,因為我和福德正神沒有任何關係啊。」進了修道場螭吻隨性席地而坐,虎形安靜地臥在他身邊,麒麟則是將外掛卸下隨手丟在地上,解開靴子的繫帶,麒麟赤腳踩在冰冷的木質地板上。「但你知道福德正神大人是很關心你的。」

「那又如何呢?」
螭吻還不懂責任是什麼意思,也不懂關懷是什麼意思,更別說愛是什麼。
「你對他沒興趣。」麒麟說。
「對。」
「但是你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
「……嗯,大概吧。」螭吻側頭想,稍微停頓了一下。「因為這世界非常--無聊。」

「……您說的沒錯。」什麼樣的東西才會引起這個人的興趣呢?這是麒麟在意的事,雖然這樣的確是他認識的螭吻。

「不管是父王還是這個殿內都太無聊了,侍神什麼也是,在這裡什麼都不會發生。」
「例如?」
「來個山洪爆發什麼的吧,還是九天神雷把綠瓦殿劈成兩半之類的。」

「不可能。」
「幹嘛潑我冷水啊……」

麒麟望了一眼螭吻埋怨的神情,他的動作沒停,麒麟踏穩腳步與肩同寬,伸出臂膀兩側平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恢復了那種夾帶堅定不移信念的視線--

「你真認真啊。」


螭吻感嘆的說。「準備明天的殿宴舞嗎?」
「是的,練習而已。」

今天麒麟一直用敬語和他說話,使得螭吻覺得這樣的對話很疲累,這也是一種排斥,當麒麟生氣時或排斥(抑或是防備)他的時候,他們就必須用這種方式進行對話。「對了,說不定父王會開始埋怨在這種重要時刻我把你給綁了呢?你這個時候應該在大殿吧。」


「他是絕對、絕對很害怕自己的心腹被人拐走,就算是他的兒子也一樣。」

 

「……」
麒麟給了他一個「辦得到就試試看啊」的眼神。
這才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

那個人……才不會管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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