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腐收納地

「是……」

蓓蓓扯著我的袖子，半拖半扯把我給拉進屋內，我只能趕緊用踢的把鞋子脫掉(這就是我們家鞋櫃為什麼那麼亂的原因)，一直來到客廳，隨著她的視線望看那株一點五米高的香柴。聽說台灣不少人拿龍柏啊香柴當聖誕樹的，我一直不願意買塑膠聖誕樹，因為我討厭塑膠製品，索性向附近園藝店買了香柴回家養。

「這個給爸爸。」

我從蓓蓓手中接過箱子，依照寶貝女兒的指示開始動工。

香柴上面已經掛了一半的彩球和假松果跟麋鹿娃娃，剩下的彩帶和星星散落在地板上。每年蓓蓓都會做不同主題，今年是「滿天星」。所以星星吊飾占了大半部分，為了呈現效果，我買了很多白色和淡藍色星星，最大約莫成人的五指張開，最小比蓓蓓的掌心還要小些。

「白色的要掛在藍色的上面。」蓓蓓說。「剩下的都掛星星就好。」

蓓蓓好像很喜歡星星，打從一週前她會把星星們鋪在灰色的磨石子地板上，把全部的星星以一定的間距攤開，把玩那些長的差不多的星星們，星星數量很多，全部擺開大約要耗費一個小時吧，直到對自己傑作很滿意似的露出微笑，再一一收回箱子裡。

蓓蓓的興趣很特別，跟一般的小孩不一樣，一般這個年紀的小孩在玩芭比娃娃跟軌道車和遊戲卡。但是她尤其鍾愛拼圖。不是小孩子玩的那種簡單數十片拼圖，而是拼完會呈現四開大小那種五百、一千片以上的拼圖，我在她今年生日首次送了她兩千片的拼圖，拼圖內容是迪士尼的米奇和米妮。
離題了。

幫她掛上比較高處的星星和彩帶後，聽到門鈴響，我剛剛叫了披薩，果然在三十分鐘後準時送來。附近鄰居看到都碎念說我寵小孩什麼的，我說沒關係啦，聖誕夜、應景嘛。

我叫蓓蓓別弄了，先來吃飯。披薩有海鮮口味和夏威夷，我還叫了一份義大利肉醬麵，還有我規定蓓蓓一年只能喝一次的可樂就在今天。

蓓蓓雖然對滿地的星星有點不捨，但是還是乖巧的坐到餐桌前，因為趕快吃完才有辦法繼續掛星星。
同時我打開了收音機，熟悉的音樂響起。喔……又是君勾貝，不膩嗎？轉來轉去只有聖誕節的特別節目。

「好像沒有比較有趣的……不過也沒辦法，將就一下吧蓓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蓓蓓說，十足大人口吻。

她會這麼說的原因是－－我們家沒有電視。

現在沒有電視的家庭可說是21世紀絕跡物種，不只蓓蓓的同學，就連來我們家串門子的楊瓊夫妻都不敢置信。「沒有電視，那你們怎麼過活啊……？」

「就這樣過啊。你們不要說的好像世界末日好不好……」
「何況，跟電視比起來，冰箱比較重要吧。我們至少還有冰箱和電鍋。」我一臉驕傲。

「我說阿瑀啊，沒有冰箱的話，是原始人來著嗎？」

「哪那麼誇張……不過說到這個，我們沒有洗衣機耶……」

「……」楊瓊瞬間沉默。

還好，蓓蓓從來不為了沒有電視跟我翻臉。

我們連繫外頭的資訊就是廣播和報紙，我看聯合報，蓓蓓看國語日報。

「今天過的好嗎？學校怎麼樣？」身為父親總是要關切孩子的學業和人際關係。

「普通。」蓓蓓咬著餡料，一臉蠻不在乎的說。

「普通是什麼啊？」
「就是普通的意思。」舔舔手上的油漬，蓓蓓反問：「爸爸呢？」

「哎。」突然被問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但那雙眼睛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啊……也是很普通喔。」

蓓蓓瞇起眼睛，笑出了聲音。

後來才知道那一天，根本一點都不普通嘛。

「那個坐骨神經痛的林伯伯有來嗎？」
「有，依然生龍活虎的喊著『要死啦、殺人啊、我要叫警察』－－」

「哭鬧了半小時之久耶，當然警察什麼的都不會來啊。」

「……林伯伯真可憐。」

「蓓蓓妳下次再安慰他吧，他看到妳就開心的要死。」因為之前林伯伯說想收蓓蓓當乾女兒。
「好啊。下次放假去診所玩。」

「蓓蓓妳不要老是跟老人混……多跟同年紀的朋友出去啊……妳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哪……」說來奇怪，幾乎沒看過蓓蓓把學校的朋友帶回家或是去別人家玩的……

「喔。」

「蓓蓓，老爸在說話，妳到底有沒有在聽哪……」
「喔，嗯啊。」

「蓓蓓……」

沒一個小時，蓓蓓的眼睛又被星星給吸引過去，坐在椅子上，油膩的小手抓著麵包，身體卻是側向香柴樹。蓓蓓雖然很成熟但對什麼有興趣，卻又表現得很明顯。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真拿她沒辦法。「好吧，去洗手，我們繼續弄吧。」

「耶……！」

蓓蓓張開雙手露出開心的樣子，跳下椅子跑進廚房，正當她打開水龍頭，我正準備收拾盤子……

「砰……」

咦？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磅！」這當這麼想時，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音，像劃破暗夜的機關槍聲響，從屋頂上方急速傳來－－

「砰磅……碰！」
「呀啊！」
「蓓蓓！」我下意識抱住蓓蓓，我感受到她肩膀的顫抖，蓓蓓也被嚇了一大跳。
聲音和撞擊力大到好像整棟房子都在搖，那感覺像是有什麼直接撞在房子上面，轟隆隆隆隆隆隆！
緊接著是碎塊落下的聲音，宛如下雨一樣紛紛墜落。「啪沙……」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危險。

「地、地震嗎？」蓓蓓發出微弱的聲音，頭還埋在我懷裡。
「還是打雷……？」
「不會吧，這種天氣，也沒有下雨啊……」

「應該是有東西撞到屋頂，從浴室那邊傳來的。」我拍拍蓓蓓的背，蓓蓓好像冷靜下來了，她鬆開了我的衣服。

為了預防萬一，我操起門邊的棒球棍，跨過戶磴往右護龍的方向走去，右邊兩間二房現在變成儲藏室，而自二零零一年在最底邊加蓋了浴室，外面的廁所就打掉了。「……」站在間廳的一端便可看到，走道最底端灰色的煙霧瀰漫，整個走道充斥了粉塵和碎屑。
而地上堆置了瓦礫碎片的「殘骸們」，真想替它們唸阿密陀佛，不對、該默哀的是我的錢包吧。

「咳咳……！」我掩著口乾咳了幾聲，嗆了幾次。
「爸爸……」蓓蓓緊張的跟在我身後。
「蓓蓓妳去拿大垃圾袋和掃把來……」

我握緊了棍子，聽見蓓蓓腳步聲遠去後才更往前靠近。

這下糟了，我想。
看這場面……

該不會是衛星掉了下來吧？不對，衛星不可能那麼小吧。還是哪個王八蛋放煙火炸到我們家，但是山裡的聖誕夜放什麼煙火啊？還是誰亂丟手榴彈……啊啊！我胡思亂想著，總而言之是誰這麼倒楣，在聖誕夜的晚上家裡被炸出了個大洞－－我試著靠近點，但粉塵實在太多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只知道那些殘骸似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