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眠

 

被稱作「虎形」的黑虎,穩重踏實的步伐卻非常優雅,虎形安靜的跟在椒圖旁邊,不主動說話。和螭吻的形象差了十萬八千里,比起螭吻,虎形更像麒麟的侍神,雖然麒麟說他是不能擁有侍神的。「虎形……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開始成為二哥的侍神啊?」

「和您差不多大的時候。」雖是黑虎,但它身上並不是全黑的,虎形身上的毛皮是偏藍的深灰,更之上是黑色的條紋。虎形發出類似鼻音的低鳴,與他們擦身而過的宮女紛紛迴避與鞠躬。但今天如果是椒圖一個人在宮中晃蕩,宮人們可能會當他是哪裡冒出來的野孩子吧。
椒圖抱著綠豆椪,雖然虎形沉穩的神態讓他安心不少,但那像嗜殺獵物的視線仍然讓椒圖涼了背脊。

「不、虎形我已經三百多歲了喔?」椒圖突然想到虎形指的應該是他外貌的年紀。


「是這樣子嗎?那真是抱歉,椒圖大人。」
虎形像想到什麼說了。「龍王殿下在九龍子們兩百歲時會賜予侍神。」

「自我有意識以來就跟隨著螭吻大人。」

「但是你現在很少跟在二哥的身邊嗎?」

「唔……是的。」
「跟在麒麟大人身邊機會比較多。」


椒圖想要從中探測侍神的情緒,不過似乎辦不到,因為牠們確實是奉命行事而已。

「螭吻大人身上有五隻以上的侍神。」虎形補充。


「有多少侍神都沒關係嗎?」這倒是讓椒圖很驚訝。


「是的,除了龍王殿下賞賜,其餘可能是龍子大人們自己捕捉的,只要和動物的神靈簽訂契約就可以。」


契約……
也就是說只要雙方達成協議就可以了吧。想到懷中的赤貂椒圖鬆了一口氣。

「麒麟大人剛來的時候,和現在的椒圖大人差不多高。但是只有兩百歲吧。」

「剛來?」這椒圖就沒聽說了,他一直以為麒麟是在綠瓦殿裡出生的。
「是的。」
但是虎形並不打算接續說下去的樣子。沉默了一陣,椒圖在等待。終於他按耐不住先行發問--「虎形……」

「是。」
「那時候的麒麟和現在一樣嗎?」


「不……」很難得的,虎形拖了微弱的長音。「不一樣。」
虎形沉默了,沒有再說話。

 

 

椒圖等待麒麟的到來,綠豆椪非常不識相的在紅麥替他準備的木箱裡衝撞來衝撞去,一刻也閒不下來,牠會那樣並不是因為興奮,而是精神緊繃,對於這點椒圖很擔憂。

紅麥替他準備了生肉片,小傢伙才啃了幾口又開始橫衝直撞。比起箱子被撞出凹洞,椒圖更擔心綠豆椪把腦子撞壞了。「你不要這樣啊……拜託……」椒圖對小動物發出懇求的聲音,他的心跟著很慌亂。
麒麟怎麼還不來?紅麥替椒圖察看了時間,已經接近二更,連螭吻都不見人影。「麒麟大人……可能會很晚喔。因為後天就是殿宴了,這種時間最忙了。」

「是喔……」

「您要不要吃宵夜?呆坐著等很無聊吧?」紅麥一邊說著卻根本就準備好了,把散發清香的熱酒和甜粥端到椒圖面前。椒圖對紅麥輕輕點頭致意,他頓時覺得很奇妙,雖然螭吻老是不在,但虎形和紅麥仍怡然自得的樣子。她們不是侍奉螭吻的人嗎?

「紅麥,如果真的很晚,妳就去睡吧?」

「不、這怎麼可以呢!」女子聲音上揚,為了驅逐睏意,故意讓聲音顯得中氣十足。「我身體很健勇的,而且這麼晚讓麒麟大人一個人過來沒人接待實在過意不去!」

「嗯,是啊。」等待的人很辛苦,但是麒麟也很辛苦啊……想到這裡椒圖釋懷不少。「但是如果他不來怎麼辦?」那妳不是白等了嗎……?

「不,如果麒麟大人說他會來,就一定會來的。」紅麥肯定。

過了不久紅麥要自己先上樓休息,一直到了三更的時候,樓下傳來推門的聲音。麒麟掀開遮蔽風寒的外掛,綠瓦殿的夜晚異常寒冷,紅麥看見麒麟凍僵泛白的指節將連帽輕輕扯下。金眸呈現幽暗,原本就白皙的臉龐看了毫無血色。為了和紅麥的視線平視,麒麟略躬身。


「抱歉,打擾妳了,真的很晚。」
「椒圖睡了嗎?」

「不、應該還沒,我去叫他。」紅麥猛烈搖頭,「那個……麒麟大人,您要不要先休息?我看您很累的樣子……」

「不用了,謝謝妳。」
每當殿宴前夕,麒麟都覺得心力交瘁。

麒麟跟著紅麥上樓,紅麥領他進去,但在她們還沒上去的時候椒圖就衝了出來。守候已久的表情,椒圖有點不敢置信綻出微笑。


「麒麟……?」


麒麟乾脆直接讓紅麥去準備東西,麒麟對椒圖點頭致意。「打擾了。」在踏進椒圖房的門檻時輕聲說了。當嬌小的女子把薰香和熱茶和甜點端了上來,十分貼心的端了大盆溫水和濕巾。麒麟看她這陣仗略皺了眉。

「我沒有要待很久,紅麥。」他說。


「不行,麒麟大人您先坐一下,天風閣不是沒有客房。就算您待會兒要回去,至少現在先行喘口氣吧……!」紅麥對麒麟難得強硬,連旁邊的椒圖都對她突如其來高八度聲調給嚇得一愣一愣的。原本看起來柔弱的女子,頓時充滿氣勢。

麒麟無奈的沒有任何表示,示意紅麥先行下去。等門扉關上,麒麟把手放進箱子裡,綠豆椪看著麒麟的手指親暱的攀爬上去,麒麟用非常愛憐的方式抱著牠。「椒圖?」

「愣在那邊幹嘛,今天過得還好嗎?小傢伙沒有逃走吧?」


椒圖發現自己在發呆,驚醒後猛烈的點頭。「喔,虎形在我身邊……所以很安全……」雖然差點被吃了……

「今天弄很晚,真是抱歉……」以為椒圖有睏意了,麒麟帶著道歉的口吻,一邊把綠豆椪轉交給椒圖。「小傢伙是動物靈,其實不太需要窩,牠們可能必比較喜歡爬上爬下,不過就放個挖空的木頭示意一下吧。」

「這木屑是檀香的,可以去味道。」

 

麒麟讓椒圖把綠豆椪放進桶子裡,小傢伙一溜煙鑽進裡面了,木桶像是個隧道。「喔喔……」

麒麟教他擺放食物的手勢,在牠接受後慢慢的可以把食物放在手心,讓牠爬上來。「然後你要讓他習慣你的擁抱,而不是咬你。如果要出門的話帶在身邊吧,一直到牠可以攀上你的肩膀為止。」

「因為不是真的在養寵物。」


對喔,這傢伙還是浮游靈呢。「所以也不是真的要吃東西,但是為了讓牠親近你還是照時餵比較好。」
椒圖非常乖巧的點了點頭。

然後愣望著麒麟使用紅麥拿來的水盆淨手,因為時間有點久了水已經變涼殘留餘溫,然後麒麟沾溼了布巾擦了耳際位置,輕輕顫動半掩的淡色睫毛。

椒圖這時才發現麒麟的臉頰上蒼白的沒有任何血色。


麒麟的神態他是熟悉的,但之前在人世都是外力指使,例如受了重傷還是疼痛什麼的,但像這樣因為過度疲累而展露的表情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麒麟不斷的微擰起眉,呈現難受的樣子。然後他一直站著,從他剛踏進來蹣跚的步伐,和微晃動的身軀代表他的情況並不好。他不想再看見那天那個樣子。

「呃,麒麟你要不要坐一下……」


椒圖提出了和紅麥一樣的建議,他終於理解為什麼紅麥要這麼堅持。
麒麟搖了搖頭,輕輕說:「不用了……」坦白說他已經站了一天了,雙腿痠麻疲軟,但是他非常害怕他現在一坐就站不起來了。


「休息一下吧……!」椒圖神色緊張的替麒麟斟了一杯茶,半強硬的推至麒麟面前,因為在宗廟椒圖也是處理下人的雜事,所以整體動作比麒麟想像中的俐落。孩子大眼瞄著麒麟,在內心暗想︰我看你都快昏倒了……


「不用了,我原本就打算很快回去的。」麒麟拉好外掛上的繫帶,婉拒了椒圖的好意。「所以你也早點休息吧。」

「回……回去哪裡?」


「?」麒麟一臉狐疑,他實在不懂孩子為什麼要那麼激動。「……綠翡文朔閣。」


「那不是很遠嗎?」椒圖聽螭吻提過,麒麟居住的地方。

「大概三十分鐘的路程吧。」


原本是書庫的綠翡文朔閣本來就處於綠瓦殿比較偏遠的位置,而改建拓展後又往周圍偏移了些許。
太遠了……實在太遠了!椒圖在內心吶喊,在深夜讓麒麟很累一個人吹著寒風走三十分鐘路程,怎麼說他都不會讓他去的--


「等、等一下……!」


在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麒麟駐留了腳步,因為椒圖奔上前來扯住他的披風,小孩子漲紅了臉,腦子一片混亂,他的大腦大概沒有確切思考過吧。然後,椒圖的確爆出了沒有經過腦袋思考與過濾的話語--

「你……留下來!」

 


待續....

arrow
arrow

    蕨蕨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