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腐收納地

「我不是有意要冒犯，只是很好奇……為什麼他們要這樣說話……」他看見麒麟擰起的眉頭，椒圖猶豫著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他們一直是這樣，或許是個性使然吧，蚣蝮和饕餮大人總是喜歡開玩笑。」

「那叫做開玩笑？我不喜歡這種玩笑……」椒圖很吃驚，他喃喃念著。「為什麼能夠拿生死開玩笑呢……」

「椒圖大人。」
「剛剛是我……沒辦法控制我自己的情緒。而您是善良的人。」麒麟行了個點頭禮，金髮青年的唇角微微勾起。「那兩位大人也是……在其它的地方。」

「是嗎……」
「是的，日子久了就明白了。」

「嗯……」

然後又是一陣沉寂，椒圖想和麒麟多聊一會兒，但是麒麟的心情看起來還是不太好。拆卸燈器的聲音令人感到顫慄，就像刀槍摩擦的聲響，椒圖能感受到麒麟每拆一個就微微皺起眉頭。聽著迴盪在室內的巨大音效，整間屋子滿溢著桐油味。

味道好重……麒麟討厭桐油的味道。他自己仍能在身上嗅出淡淡的桐臭味，就算換過衣物搓洗過雙手那種味道還是像附著般的黏膩在身上，揮之不去……

寧靜，但不適。

但那種不適感是麒麟體質的問題，因此除此之外他覺得一切都還好。
有人這麼說過，信仰有某種寓意－－但必須藉由信仰行為才能給予信仰的實質內涵。
一個時辰後，桌上的器皿終於全部都抹上了油，為了防止桐油直接滲進皮膚所以必須帶著手套（即使如此，多少還是會有殘留），再用布巾把銅器擦拭至油完全消失為止，這中間需要重覆好幾次同樣擦拭的動作，而髒掉的布就丟進籃子裡。最後潤飾的工作用乾淨的布把指紋和剩餘的油漬拭亮。兩人就這樣專注的工作著，也沒說話，一直到手邊的布正反面都染上了髒汙。

「啊，布都髒了耶……」扔下手邊最後一條布巾，籃子幾乎裝滿了，最後拭亮的工作一定要乾淨的布。

「我去拿……椒圖大人，您等我一下。」

椒圖專注在工作中含糊的答了一聲「嗯。」但是在麒麟離開後幾分鐘後，馬上聽見好大「磅」的聲音，接著是一連串的碰撞聲。

「！」

椒圖趕緊拉開椅子，衝過去一探究竟，不過幾步路不到十公尺的距離，卻看見那人跪在地上。

「麒麟大人！」

「嗚……」架子上的書冊和東西都掉到地上了，看起來像是撞到層架。麒麟一手扶著櫃子跪坐在地。麒麟皺起眉頭臉色發白，嘗試呼吸的喘了幾口氣，耳際滲了些冷汗。

「麒麟大人……您還好嗎？」椒圖將溫暖的手指覆在那人的額頭上，這時麒麟才睜開眼睛。看起來不妙。

「只是……桐油味有點重。」麒麟的嗓音乾澀。

原來如此。
椒圖明白了，這情況和在人世間那時的情況有點類似，麒麟好像對外在的「事物」特別敏感。就像虎形說的，因為各方面都太過靈敏，麒麟必須自行控制五感，將自己對外在的感應降到最低，否則一反噬，
最終痛苦的還是他自己。

「椒圖大人……我沒事……」

椒圖動作輕柔的觸碰著麒麟，輕輕環住他的肩膀，雖然他還是小孩，但此時的麒麟看起來更易碎。

「您應該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人都有極限，尤其像這樣從現世一回來就馬不停蹄的工作，就算麒麟倒下了，他也不意外。

「真的沒事……」喘了幾口氣，麒麟伸出五指喝止椒圖的動作，他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我馬上就好……」

請別碰我。

椒圖從麒麟的眼中接受到了這個訊息。
然後他嘗試要站起身－－

「麒麟大人！」

試著幾次後，麒麟支撐著櫃子站了起來。
「我，會去天香大人那裡拿藥，請別擔心。」
「……」

怎麼可能不擔心？
因為椒圖要求跟著麒麟來到藥中宮，就算麒麟說不要，但他還是執意跟著，他真怕這人嘴巴說要去拿藥結果又跑去工作了。

天香是中宮藥長，管理綠瓦殿內大大小小關於病痛之事。她是百合花精，歷代中宮藥長皆是百合花精。
第一次見到天香時，椒圖被震懾到了，真是國色天香－－白皙如同珍珠般的膚色，襯托肌膚略淡的亞麻色髮與瞳眸，髻成大髮旋典雅的盤在頭頂，然後插著成串珍珠髮簪，底下是素白色開衩旗袍。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美人，雖然和麒麟比起還是差上那麼一截。但據說百合花精都是如此絕美，而她們成精後還需精挑細選才得入宮。

宮裡的女人都長得很美，更正確的說法是，花精都很美。

「怎麼啦？老問題？」

天香望著坐在診床前的麒麟，用涼涼的口吻問了。
雖然相貌溫和柔美，但天香大人的個性與表面上看起來完全不同。

對於逼近的天香，麒麟只有往後退的份，這對診察不利，因為無法正確得知對方的脈象。甚至，麒麟根本不讓對方碰觸他的手，還好天香大人似乎不怎麼在意。椒圖才發現，不論是誰，麒麟都不喜歡與人接觸。「看來還是老問題呢，就開以往的藥吧。」

「嗯。」

「……椒圖大人。」天香微笑，轉頭面對椒圖。雖然之前見過幾次，但這樣面對面談話還是第一次。
「哎、是……」

「小女子，中宮藥長－－天香，還沒向您問安。這是您第一次踏進藥中宮吧？」

「啊……是的……」被女子這麼近盯著，椒圖的臉頰無法克制充血。「我、我只是擔心麒麟的狀況……所以，才……」

「喔？」天香唇邊勾起一抹笑，她轉回向著麒麟。「……你讓這麼小的孩子擔心你，真不應該。」

「對不起。」麒麟擰起了眉，發自內心那樣說了。

「……算了，你知道我不是真的要責備你。」輕聲斥責的話語，其實只是玩笑。天香一邊將草藥的細目寫下，然後交給侍女，囑咐她們進去裡頭抓藥。
「其實，吃藥其實也沒多大用處，體質無法改善吃再多藥也是枉然。」
「耶？為什麼？」

「這……您問我為什麼啊……就是真獸和虛獸的差別了，『麒麟』天性就是很敏感的動物，他們對於『五感』的知覺感受更優於其他人，像是人聲鼎沸、吵雜的場合容易感到不適，還有……」

「嗯，你們剛剛說在擦桐油吧？桐油的氣味強烈，連一般人都覺得有點受不了，這種狀況理所當然被影響了。」

「原來如此……所以那天在市場才……」椒圖若有所思，他想起了那天的狀況。
「市場？」

「嗯。」椒圖看了麒麟一眼，麒麟並沒有反對他繼續說下去。「那天在市場，也是因為人太多了狀況不太好吧……麒麟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您竟然有膽量進人間界的市場啊？」天香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看著麒麟。

「呃……」
看來大家都是同樣反應。很驚訝的樣子。
「因為在人世，又是突發狀況，所以沒辦法。」
「不過，最後呢……該不會昏在那裡吧？」天香請女侍替麒麟和椒圖沏了壺烏龍，烏龍茶對於紓緩神經相當有效。
「不……是椒圖大人他……」
「嗯？」

「椒圖大人幫我平息了氣息。」麒麟緩口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