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福德正神

 


當麒麟晨起時發現裹著厚被的孩子打地鋪。從被褥坐起的金髮男子不是很能理解狀況,不過看到躺在地板上的椒圖還是呆愣了一下。「……」

這小鬼……

躡手躡腳替椒圖整理好被子,麒麟囑咐了紅麥注意椒圖的狀況,起碼不要著涼了。回到綠翡文朔閣整理漱洗,其實睡得比他想像中的好……覺得長日的疲憊略鬆懈下來。
沒什麼時間耽擱,必須直接前往大殿,黑色老虎從麒麟的身邊竄過,靜待已久的樣子。清晨空氣蘊含冷冽溼氣,麒麟突然想起以人間時節來算已接近二十四節氣中的處暑,八月中旬了吧?但是綠瓦殿的早晨依舊透著寒氣,不,應該說天界一直都很冷。「對了……」

「今天是福德正神回來的日子。」


黑色老虎佇立在麒麟旁邊,像回應他的話似的低鳴。

隨著龍王的壽宴的開始,各路神祇陸陸續續到綠瓦殿進宴,必須服侍和招待這些神祇,正式為壽宴拉開序幕。

「你想見他嗎?待會再……」
話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熟悉的嗓音。有人叫喚了他的名字。


「麒麟。」

「……螭吻大人。」

螭吻從正殿前廊走過來,打著哈欠,大概又露宿外頭了,因為他的衣襟上沾著露水。
螭吻不畏寒對穿著也滿不在乎,夏用的短外掛幾乎溼透,麒麟悄嘆口氣,待會要讓紅麥讓他換掉。麒麟已經能預想到紅麥那高分貝的嗓音尖叫。


「這幾天您跑哪去了?」

「啊……不要這麼生氣嘛。」螭吻笑著說,「你知道啊,在『外面』呢。幹嘛這麼動怒啊?」

外面指的是任何地方。可能是天風閣外頭,或是綠瓦殿之外,不過螭吻通常不會離太遠。


「平常的話我不想管您。」
「但是不要把殿下交代的事當作耳邊風。」麒麟半掩淡金眼眸,面容上沒有任何情緒。

「……唔……」
螭吻靜默思考,眼睛卻盯著前方人看,像視察一樣螭吻從麒麟左邊繞行至右邊,虎形被推擠到發出細細的嗚噎聲。

「你是說椒圖的事嗎?」
「很難得看你這樣緊張,他也不是小孩子,不管他沒有關係的啦。」

「不是……不是這個問題。」麒麟仍直視前方,他感覺螭吻帶著溼氣的罩衫衣袖摩挲過他的手臂。被盯著的感覺並不好,尤其夾帶了對他的質疑,麒麟面無表情。

「那是怎樣?你也太關心他了,他也三百歲了吧?沒有那麼手無縛雞力,自己保護自己應該還可以。」

「不是這樣的。」麒麟解釋。「我想說的是殿下把椒圖託付給您了,既然託付給您,您就要去帶領他。」

「……喔。」螭吻有點無奈的搔搔頭,對麒麟的話不感興趣的樣子。

「算了。」麒麟嘆口氣,望了望身旁被遺落的侍神。

「而且你該把虎形收回去了?牠一直在等你。」

 

「不了,先這樣吧。何況虎形比較喜歡跟你在一起吧?」螭吻對虎形眨眨眼,但卻看虎身的侍神不領情似的,完全不給主人回應。這傢伙啊……螭吻想,該不會被麒麟給寵壞了吧--

「您真的是虎形的主人嗎?」麒麟扶額,他這句疑問很實在,老是被遺棄的侍神真可憐哪……

「對了,您待會要把這身濕衣服換掉,不要穿這樣踏進大殿,實在不成體統。如果你不主動更衣的話,我會請紅麥幫你處理。」

「呃……!」
螭吻像是受到很大驚嚇一樣,整個人幾乎快跳起來。


「不行……那樣的話我要先跑了,才不要被她抓到呢!」紅麥真的是很可怕啊……在螭吻的心目中她恐怖的跟鬼一樣!

螭吻一邊找藉口時一邊從麒麟銳利視線中逃走,偏移視線然後悄悄的轉身,麒麟也沒阻止他。但在螭吻將要離開長廊的時候,麒麟輕輕的喚了他的名字。「螭吻大人。」

那個語氣夾帶了提醒意味。
「今天是福德正神回來的日子。」

螭吻只回答了:「那又怎樣?」

 

 

椒圖被紅麥劃破天際的吼叫給嚇醒。

「螭吻大人就說您不要給麒麟大人和椒圖大人添麻煩,聽不懂是嗎--?」女子高分貝嗓音劃破美好晨光,讓椒圖從睡夢中驚醒,一醒來發現躺在床上的那人已經離去,而且整理得乾淨妥當。椒圖走到外面長廊望著下面,看嬌小的女孩子對著比她高將近兩個半頭的螭吻大罵,螭吻還邊挖耳朵邊仰頭往上看,對孩子打招呼。「嗨!椒圖。」

「早……」

紅麥果然是派來克螭吻的吧?椒圖此時確信了這個想法。
女子用抱歉口吻說麒麟天還沒亮就走了。「沒關係,我今天要去天香大人那兒報到。」椒圖回答。「從今天開始我要去她那邊見習。」

「藥中宮嗎?」

「是的。」


「真令人驚訝,天香大人一向討厭男人的,她竟然肯讓你去那裡見習……」螭吻驚訝的說著,但更驚訝的是椒圖。天香討厭男人--

「你要小心一點,以免死在她的偏方之下,會用藥的女人應該也會用毒吧……啊啊!好痛!」還沒說完,螭吻的耳朵就被一個力道大力扭轉。紅麥氣呼呼的擰著螭吻的耳朵大聲咆哮。「螭吻大人,您不要亂說話!」

「是真的、真的啦……」螭吻像小孩子一樣的哇哇亂喊,別開紅麥的手。

「可是,她對我們很溫柔啊。」椒圖遲疑的說,對待他和麒麟像對待孩子一樣。天香是成熟且豐滿的女人,完全看不出討厭男人的跡象。

「喔,不。不是針對每個男人。」

「她最討厭的是龍王殿下。」


「……!」

天香大人討厭龍王殿下嗎?椒圖想起昨天從殿下口中得知天香消息,麒麟訝異的神情。還有天香提到「那個人」露出的嫌惡臉色,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吧……

這麼想著時候不知不覺來到了藥中宮。

天氣還算溫煦但實際上要進入秋季,早晚的風吹拂地胳膊都會泛冷,椒圖用毛巾把綠豆椪包起來抱在懷裡,要不牠轉瞬間就會逃跑了。椒圖一直在思索著,這孩子以後會不會講話的問題,如果像虎形那樣會講話就好了。……嗯,如果真的是侍神的話,好好訓練應該會講話的吧?

「看你帶了個多可愛的小朋友。」天香看見綠豆椪時驚呼,椒圖以為天香會把他給斥責一頓,但她看起來沒什麼反應。

「如果是真的動物當然不能進入藥中宮的,但因為牠是動物靈,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天香解釋,語畢天香伸手想要摸綠豆椪,卻被小動物瞬間逃開了,目前能直接碰觸牠的只有麒麟而已。
果然因為麒麟是仁獸的關係,赤貂對任何人都很警戒。

「牠叫做什麼名字?」

「牠是綠豆椪。」

「噗哧……呵呵!椒圖大人您真有趣。」天香低低笑了出聲。「好奇怪的名字……」
「那時候,麒麟說真的要取這種名字嗎……」

「我能理解他的想法。」天香微微一笑,笑靨如花。椒圖臉一紅,他實在太容易臉紅了。


天香雖貴為女流,但溫婉中夾著霸氣,椒圖看著她指揮藥中宮之眾暗自佩服。據說從前的綠瓦殿女流之輩是無法當官的,一直到現任的四海龍王上任後,才開始設立女官之職。

「所以也可以說,是因為龍王殿下才有今日的百合宮?」椒圖看著牆上的畫像發出疑問,歷代女官都是絕美之人,容貌和才德兼具。更重要的是,她們都是百合花精。


「沒錯。」天香不帶任何表情的說。「花精的壽命很短暫,只有一百到三百年,依照籍位壽命不同,這是無法和身為龍子的大人們相比擬的。」
「但是她們不怎麼聰明。因為愚笨所以才會自甘墮落成為『那個人』的手下。」天香的話語充滿酸味,
椒圖知道他踩到地雷了。

不知為何想替父王道出這麼一句。「對不起……」椒圖的聲音懦懦迴盪在藥中宮的閱覽室,天香露出一抹訝異,她抱歉的行了禮。「椒圖大人,您無須道歉,這不關您的事。而且是我先冒犯……」
椒圖搖搖頭。

他不過問天香和龍王之間有什麼過節,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繞行了古物閱覽室,椒圖對綠瓦殿的歷史有個大致了解,由於是第一天,天香說行程不需要排得太緊湊,於是他倆坐下來泡茶。「平時的藥中宮是很幽靜的,由於沒有什麼紛鬥,常來這裡報到的大概就是麒麟了。那孩子體質不是普通的虛弱。」


「……」椒圖無言,的確,看得出來……
「椒圖大人看來您讀過不少書。」天香從談吐中發現椒圖不是省油的燈,學識甚至比螭吻好些。「這裡有幾本,是我先前從綠翡文朔閣帶出來的,還有我的私藏,您拿回去、或在這裡翻翻都可以。」
「……是。」椒圖看著桌上厚厚一疊書冊,想起了以前在宗廟的日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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