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祭占據了後殿的一個別院,不比藏書閣小是因為裡頭小心翼翼放置了古琴、琵琶、三弦、嗩吶、簫、箏、鑼鼓、鼓亭、鑼桿……等等重要樂器,而其他桌椅、杯盤、錫燈、花瓶、煙火等雜物放置於六和堂,在殿宴期間為了方便出入大門永遠是敞開的,以麒麟的特殊職位,可以不用報備就直接進入。
撲鼻而來是檀木與杉木混雜的氣味,看著如同倉庫滿屋子的東西,麒麟在內心嘆了口氣,現在是綠瓦殿最忙碌的時期。


在大廳外走道有幾個看起來像工匠的天人正搬運著重物,桌椅和布幔之類的。雖然不用報備,但麒麟還是習慣性的敲敲門,然後才跨進大廳。
在正中間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男人,身材高瘦。紅旗袍外頭罩了針織長背心,上頭有色彩斑斕的圖案,黃的、紫的、銀色的各種色彩交雜在一起,還戴著夾著羽毛的帽子。如此怪異的裝束竟然在那人身上看起來如此協調,眾人也早就見怪不怪。

周邊的女侍們向麒麟行禮,他也禮貌性的點點頭。


「半崇光大人。我來清點剩下的東西。」

半崇光一見著麒麟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帶著女氣的高調子抱怨:「你終於來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忙都忙死了。」

「很抱歉。」


「算了、算了……」半崇光擺手,一臉不耐煩,他也不是真的要兇對方,認識的都知道那是這人的個性。「你待會兒先幫我處理奉桌上的東西,這些人弄了幾百年還會搞不清楚什麼放哪,以為有了仙籍奴才這麼好當嗎?尤其是你們龍王殿下心情老是陰晴不定,真是難搞透了,我在這裡幾夜沒睡好,殿宴前夕每次都這樣我這把老骨頭沒幾年就散了……」
半崇光外表人類三十歲的樣貌,但其實他的年紀早就超過五百歲,他是禮樂祭主人的二代,上一代禮樂祭主為跟著先王的半崇夏,據說父子倆人的個性相當相像。麒麟的副官柯傅文也很年輕,年紀看起來和半崇光差不多,但是比較老成。

「請問……」叩門的聲音。麒麟和半崇光望向門邊,一個孩子怯生生的站在門邊張望著。


「椒圖大人!螭吻大人呢?」麒麟見著那雙琥珀色大眼的孩子,連忙過去請他過來,椒圖像受驚的小動物倚在門邊。「啊,他剛剛還在的……」到門口就不見了,椒圖把欲吐出來的話語又吞回腹中。


螭吻這傢伙……


「這麼多年你還不了解那人個性,那傢伙早跑了吧。哎,這孩子就是九龍子椒圖,怎麼那麼小?您過來我看看。」半崇光向椒圖招手,椒圖看見麒麟點頭才緩步向前。

「轉一圈。」像在逗弄一個洋娃娃,半崇光指揮著孩子,上下打量。椒圖也只能乖乖照做。


「太瘦了,也太矮。營養不良。」

「半崇光大人。」這麼說太過分了。麒麟擰眉,銳利的雙眸往兩人的方向投射過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那樣看我。椒圖大人,我會請裁縫替您準備幾套好的衣裳,免得穿得一副窮酸樣給人笑話……不過,您已經比麒麟大人剛來時好多了,氣色紅潤,肌肉結實、體格精健,將來成長指日可待。」

「比麒麟剛來?」椒圖疑惑的複誦一次。

 

「是啊,想當初……」

「咳……半崇光大人,恕我打斷,但時候有些晚了,既然螭吻大人不在我還是先領椒圖大人去準備。」
麒麟止住了對談,他好像不喜歡這種談話。這讓椒圖鬆了口氣又覺得有些可惜……他還想繼續聽下去啊,關於麒麟的事情。「椒圖大人,請跟我來。」

「嗯,好……」


「哎、麒麟大人。」在麒麟即將踏出門檻的那一瞬間,半崇光發出了感嘆聲,因此麒麟停頓了腳步。半崇光將掛在腰間的白色羽扇打開了,眼睛參著笑意微瞇起,掩著口低聲說道:「說真的我一直覺得你這種過度認真的性格在以前的西風殿一定會死得很慘,不過今非昔比,何況那位又是你的靠山。」

「……」
「哈哈……失言了,如有冒犯之處、不要太在意啊。」


那位……指的是龍王殿下嗎?
椒圖看著麒麟的背影不敢出聲,他覺得很怪異,為什麼那些人要這樣說,半崇光雖然是長輩但是再怎麼樣麒麟的職位比較高吧?麒麟和其他人處不好嗎?

麒麟在這裡到底是什麼樣的身分呢?

 

「我們到了喔,椒圖大人……咳咳!」跟著麒麟進入六和堂,一推開木門灰塵隨著門的動作飄揚而下,麒麟掩住了口鼻嗆了幾聲,微微皺起眉頭。

││這些傢伙,六和堂到底多久沒整理了!該不會他下現世三個月都沒有人碰過吧?

「麒麟大人,你還好吧……」看麒麟咳得彎下腰,椒圖擔憂的問,他想伸手碰他但被麒麟閃過了。

「咳……沒事的。」麒麟擺手,喘口氣繼續說。「這裡是六和堂,放雜物的地方,也作防災應變所。我們待會要擦桐油。」


「嗯。」椒圖點點頭。這工作他很熟悉,在龍子壇的日子可不是待假的。「桐油……我找找,還有墊布……」


信仰一定含有某種寓意。佛燈與日月燈、母燈,代表乾坤的兩儀燈,在殿宴前要拆卸下來,將裡頭的油換清,燈身用桐油拭亮。這工作雖然不需用到力氣,但有點麻煩。

不只正殿的,只要是燈在這種特殊場合就必須整理過,換上新的油,還要拭亮,就像過年的掃除。三個殿和不同獨樓、廂房的燈數超過十組,很快的就將桌子給排滿了。而且綠瓦殿使用燈的尺寸與平時廟宇完全不同。「這個……好大的香灰罈喔。」椒圖環抱著已經取出香灰的空罈子讚嘆,這比一般用的還要大上兩倍。上頭還有龍的刻紋,綠瓦殿裡頭看似簡樸,但其實簡約中帶著精緻。「這個雕刻真特別……」

「是啊,這個罈子據說已經留在殿中五百多年,從未壞過,而上面的刻紋是綠瓦殿早期,一個很厲害的工匠做的。」

啊,笑了。
看見麒麟微微勾起的唇角,椒圖感到臉頰一熱。


哇嗚,他到底為什麼要臉紅呢……椒圖真搞不懂,但是他只要一看到麒麟的臉熱度就不自覺的往上升。


「鏘……!」


麒麟已經開始拆卸燈器,纖長的手指輕巧游移在燈座之間。連這種工作都可以姿態這麼端正,椒圖一邊將銅器們沾上桐油一面偷瞄著金髮男子。

「麒麟大人,我可以問一件事嗎?」良久,椒圖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請說。」
「你不要生氣喔……」椒圖語氣怯生生的,好像被雨淋濕的小狗。
「嗯。」
「那個……」但是,下一句使得瞬間氣氛驟冷。


「他們平常就是這樣嗎?」


「他們是指誰?」麒麟抬起頭來。
「就是剛才在外面蚣蝮和饕餮,我是說五哥和六哥他們……」


「……」麒麟注視他的眼睛,椒圖問了他最不想回答的事情。椒圖琥珀色的雙瞳裡頭透露了一股熱切。
「您指的是哪一方面的事情呢?」出現了敬語。椒圖發現麒麟語氣的轉變代表了他目前心情,彷彿看見麒麟從中劃出鴻溝,一條無法跨越的界線,如果有人想探究麒麟的事情,麒麟會自動進入防備的姿態,準備逃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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