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跟隨南天哮在市集尾端搭起了小攤,因為是早市,偏離中心的地區人群零,但這讓麒麟鬆了一口氣。

「像你這麼醒目的人跟我這種粗漢在一起,簡直像是被我誘拐了一樣。」南天哮調侃道,卻被麒麟白了一眼。「我可一點都不覺得我醒目。」

「那是你自己的感覺……喂,我說你啊,不能對我的調侃更有反應一點嗎?」

「因為我遇過比你更難纏的人。」麒麟蠻不在乎的說。

這讓南天哮惱怒了,為什麼這傢伙老是一付冷冰冰的。南天哮望著麒麟的側臉,眼前看起來精緻的人,半掩著睫,沒有那天脆弱無助的模樣,現在反而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好吧,既然你對我沒興趣,還找我幹嘛?你究竟有什麼事?」魁梧的男人望著身旁的人,顯現不耐煩。

「啊……不是,我不是對你沒興趣……我是……」麒麟說到一半卻又覺得這種說法很怪,誰要對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有興趣?南天哮興味昂然望著眼前有些慌亂的人,這傢伙似乎對人的心思特別敏感。

「不鬧你了。總之,你見到想見到的人了吧?」

「……沒錯。」
「謝謝你送我去宗家。」麒麟制式的行了禮,南天哮從來沒見過這麼愛鞠躬的人。「不過,我有問題想請教……」


「說吧。」


南天哮拿出壺酒,大剌剌放在桌上。從方才在貧區的棚內看見他們人手一壺酒,和男人們散發出的醺然氣味,看來沒有酒是不行。
桌上擺放著約兩掌大的小籠子,裡頭有隻白文鳥,活蹦亂跳的在籠子四處張望。

「傢伙、安靜點……!還沒上工就這麼噪動……」南天哮碎念似的,但那鳥也不理他。

普通的掛籤的文鳥是很安分,這麼活躍的麒麟也是第一次看到。
而鳥籠旁的木盒,裡頭有層列排好的字籤,做卜卦用。


「你認識椒圖……大人嗎?」

南替麒麟斟了一杯酒,強硬的遞到他面前,麒麟只好示意的乾了一杯……不過才剛入口就後悔了──……好烈!被稱為亂舞梅的紹興,是誰在大白天喝這種烈酒!摀著口被酒液嗆到不禁乾咳幾聲。

「認識。」

「現在的椒圖不是椒圖,是嗎?」


「……」南天哮掏了掏耳並沒有回答。


「任迎堯說,你曾經在宗家工作過。」

「唔、那老頭真多嘴……是沒錯,不過我已經不幹了。」南皺起眉,有愉悅心情被瞬間澆熄的感覺,他的表情像對任迎堯有強烈憎惡。

「正確來說,我是被趕出來的,被放逐。」

「……我能問為什麼嗎?」麒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但他很想知道。

「隨便找個名義誣陷,當然就被踢出來了啊!有些事還是別知道的好,況且『天機不可洩漏』,我不能說太多,要不然是會被天懲的。」

「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你那天晚上看到的是生靈。」


「生靈?」

「擁有強大慾念的靈魂才辦得到的……唉呀,這麼解釋也聽不懂的啦!」南搔了搔頭髮,絞盡腦汁想要理出個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對了……就是那個……」

「生靈就是生者的魂魄,也就是活著人的靈魂。」
「活著……的人……?」
「也就是說擁有強大慾念的人靈魂出竅。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強大慾念……?所以他看見椒圖的魄體是這個原因嗎?那個啟羅怎麼看都不像是那樣的人,麒麟想到啟羅單純無心機的眼睛,毫無邪氣。他完全無法將這個解釋和那個孩子聯想一起。
如果說,是一種渴求的話,那他到底想要什麼……甚至有求於自己,才會到自己的面前?

「他還給我了這個……」麒麟從懷中掏出那夜從啟羅身上「捕捉」到的金紙,紙上草寫了「是誰心中有火」的句子,順便提及了火焰在啟羅手中燃燒的事情。

「唔,這……」

「可能是一種徵兆喔。」南天哮捏起紙張端詳著。

陰間使用的冥紙,燃燒,火。


「但實屬不知這張紙是想告訴你應該離火還是近火。對了,你應該知道我是卦什麼的吧?怎麼樣,念在萍水相逢我不收費。」

卜卦?麒麟擰起眉,不要說他了,九龍子和龍王都不信卦象,就連龍王殿內的卦師都只是掛名的。
而他身為天人還有被卜卦的一天啊,還是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呢?

「好吧。」麒麟答應了。

「那你先告訴我你要問的問題。」

「……我不能說。」

「你不能說那還卜什麼卦?」
看見麒麟一臉堅決,南天哮擰起雙眉喃喃自語,像在思索著什麼的樣子。「好吧,那你先在心裡默念你的問題和名字三次,要誠心誠意的。」


麒麟遲疑的在心底默念自己的名字,還有卦象問題,老實說他也不知該問什麼,他是要問真正的椒圖是
誰或者什麼時候能回到綠瓦殿之類的嗎?

「好了嗎?」

「……嗯。」


南天哮將文鳥放了出來,白鳥振翅飛至八卦圖上,很熟悉的在鋪了黃布的桌上行走。
白文鳥像有靈性一般,在籤盒上輕啄,轉眼間從盒內銜出籤詩。白鳥將籤詩交給主人,南天哮攤開籤紙──
麒麟跟著一看,第一張是「山地剝」,第二張則是「澤水困」。

 

第23卦 山地剝
辛卯籤 屬木利春宜東方 卦名:山地剝
客到前途多得利
君爾何故兩相疑
雖是中間逢進退
月出光輝得運時


第四十七卦 澤水困
卦名:澤水困 壬午籤 屬木利春宜東方
功名事業本由天
不須掛(介)念意懸懸
若問中間遲與速
風雲際會在眼前

 


南天哮用食指敲著桌面,眼睛瞄向麒麟。「看得出來你遇到了難題,天災加上人禍,真是了得。」

「請解籤。」麒麟擰眉。

「那我就不客氣了,先和你解釋什麼叫做山地崩和澤水困。」
「這兩張都是主大兇象,『山地崩』顧名思義是山搖地動,山崩毀被夷為平地,代表了很大的動盪和危險。在這裡的意思是指意外的發生、與血光之災。」

「而『澤水困』有個困字,自然是被束縛住的辭義,但這個困字是因為人的緣故,也就是人禍的部份,你有小人之難……可能會被陷害,或者被束縛。至於解決困窘的辦法……」
在南天哮還未說完,麒麟接續說了︰「處困之道為深藏不露、三緘其口、樂天安命。」

「你怎麼知道?」南天哮有些訝異。

「因為有人說過。」麒麟想起在綠瓦殿的某人。

「是嗎?這等話普通人可說不出口。」


「……」

「不過你的籤詩不完全是壞事,甚至還不差。你看︰『君爾何故兩相疑』是說你何必再猜測呢? 『不須掛念意懸懸』 、『風雲際會在眼前』 可解讀為──撥雲見日,只要時候到了,你心中的疑惑便會豁然開朗。」
「總而言之就是──時機未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麒麟想,這籤解起來還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大體上來說不差吧。


「……還有一支籤呢?」
「應該要有三支籤。」麒麟說。

三支籤便代表了「上卦、下卦、變卦」,而籤詩內容則是六十甲子籤。

「嘖,你還真了解。」南天哮擺出了「騙不了你」的表情,對著白鳥喊道︰「喂!傢伙!第三支籤咧?」看來平時白鳥都會直接叼出三隻籤詩的。南天哮拿了些穀子餵食文鳥,然後拍了拍桌子,意味要牠再去銜第三隻籤來。

不過被稱為「傢伙」的白文鳥卻沒什麼動靜,甚至想飛回籠子裡,被南天哮一手擋了下來;小小的白鳥生氣的振著翅,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用力用喙痛啄了南天哮幾下。


「好痛!你這臭傢伙……!」

「是不是沒有籤……?」麒麟望著這情景覺得好笑,忍不住問了。

「無籤?我卦了大半輩子第一次發生這種事。」

南天哮撫著手狐疑的看著文鳥,小鳥像發怒似的不斷振著翅膀,發出叫聲,白文鳥不斷的上下跳躍,搞得他主人忍不住吆喝「別吵」。

麒麟搖搖頭,輕嘆口氣。


「可以把牠借我一下嗎?」他用食指指了指籠中的鳥。

「借?」

「你應該知道卦籤的鳥是不能碰的吧?」南天哮皺起眉頭。

「嗯。」
「但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占卜。」麒麟說。

「說得也是……你想要幹什麼?」

畢竟是動物……「小鳥。」麒麟輕輕喚了白文鳥,南天哮覺得牠怎麼可能聽的懂呢。


「……」

他伸出手,南天哮這才望見麒麟被蓋在袖子底下白皙的手腕。


「來。」


麒麟略伸展手指,意味要文鳥過來他的掌上。看到這幕,在旁的男人不禁嗤之以鼻。「別傻了,我訓練一隻卦籤鳥至少都要耗上三個月以上的時程,哪是你叫他來就來……」

但就南天哮的雙眼看見,他家的「傢伙」先是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然後才正對上叫喚他的人。

 

「過來。」
麒麟又說了一次。


文鳥先是遲疑了一下,先是走了幾步路。接下來發生足以讓南天哮瞪大眼睛的景象,白文鳥振了幾下翅膀,朝麒麟的方向飛跳過去—─
麒麟舉起手,文鳥安安穩穩停駐在他的手指上,他輕聲讚許了︰

「……好乖。」

麒麟露出微笑。

小白鳥則是撒嬌似地用脖子磨蹭麒麟的手指。

 

「為什麼?」南天哮擰起雙眉,充滿疑惑。「你不斷打破我的常理。」
麒麟把鳥放在手裡,用食指輕輕摸牠的頭和頸部,他緩緩說道︰「他只是太過於恐懼,所以表現出緊張的樣子。動物比人要纖細的多了,他們感受到的與我們不同。」

「你聽得懂鳥說話?」

「聽不懂……但能理解。」
什麼叫聽不懂但能理解?聽得懂就聽得懂啊,聽不懂就說聽不懂不就好了……南天哮愣望著黑髮青年,但他看起來也不像說謊的樣子。

「你真是個怪人。」

「彼此彼此。」麒麟笑了。


過了一會兒麒麟放開文鳥,將鳥送回籠子裡,果真安分許多。麒麟注視著文鳥說︰「有可能……要變天了,所以才感到不安吧。某些動物對氣候的變化很敏感。」

「……等等。」

「變天?你剛剛說得變天是指什麼?」

「?」麒麟也被他弄糊塗了,因為南天哮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

「……我想應該是下雨之類的吧?」

「孤城百年來沒變天過,因為地勢封閉所以氣候乾燥,今年還充滿旱象呢。孤城的飲用水都是從遙遠的西域那裏運過來的,一杯水就要價五元,非常昂貴。」南天哮思索著,在他腦子裡的「變天」多半意味周遭事物的遷徙變換。

「你等一下,我看看。」


南天哮看著底下的八卦陣,思考一會兒,然後他拿出了一個盒子,盒子裡排滿了削薄的木片。木片被製作成紙張的模樣,排列整齊。「你抽一張。」他對麒麟說。「再重複一次你剛剛的問題,不要忘記報上名字。」

麒麟照著他的話做了,閉上眼睛手指往裡頭一摸。
「……」

抽取出來的木片上用墨筆寫了大大幾個字。

 

第25卦 天雷無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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