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弓與箭

 


名為「椒圖」的孩子,手持燈火從上位緩步下行。
墨髮的孩子有種靈秀氣質,黑瞳閃爍的神情非常潔淨,不能說是透明,但是純潔——那種清澈的感覺更勝啟羅一籌。

「沒有人會懷疑這孩子就是椒圖。」孩子精緻的五官和不容侵犯的氣勢,幾乎讓麒麟以為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椒圖過長下襬拖曳在後,侍奉的人馬大陣仗尾隨撩起金袍後擺,一點也不誇張,當他從神壇上下來時,身旁的人趕緊遞上溫熱的毛巾水盆和踏墊,活脫像對待菩薩。侍者們躬身屈膝詢問要不要搥背會不會累──不過面貌冷峻的孩子卻沒有任何表示,不耐地揮了揮手要身旁的人都下去。

一陣喧鬧從不遠的廊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讓拜殿的人們紛紛回過頭去。「宗主!」


「任宗主!」

隨後更大的陣仗出現了,任迎堯從遠端帶著侍從緩慢往主檀前進,而擠在拜殿的人群紛紛鞠躬致意,在椒圖旁侍奉的神職人員也跟著彎下身來,崇敬意味十足。

「那就是任家龍子壇的宗主大人。」啟羅小小聲的低喃了。


麒麟在三十年前見過任迎堯一次,以人類齡來說當年只有二十歲的任迎堯已逐漸邁入中年。眼尾的肌膚出現縐褶,頭髮也開始染上斑白……畢竟人類的生命是很短暫的,無法和身為天人的麒麟所比擬。「天人」的壽命約是人類的數十倍,依階位及官籍推斷,幾乎是出生就註定了。而精靈最下等,壽命只有一百多年。

如同摩西分海一樣,任迎堯的出現讓人潮洶湧的拜殿自動淨空出一條道路,任迎堯走向黑髮孩子的面前,做晨間禮拜的躬身行禮。


「椒圖大人,辛苦您了。」

「近日霜葉飛舞天涼,晨起甚至。請多注意身體安康,我會吩咐下人燉上人蔘補養湯品,為您驅寒……」

官方說辭是例行公事,但被稱作椒圖的孩子卻輕輕擰起了眉,非常不悅的樣子。


「任大人。」他揚起削尖的下顎,瞇起那雙銳利的墨色貓眼,用非常清冷的嗓音這麼說著︰「除了這個,您還有其他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去練箭了。」根本沒答理任迎堯,孩子接過僕役拿來的外褂,一副轉身要離去的樣子。
看來這個椒圖是任性蠻橫之至,和傳說中好閉的個性完全不一樣。


「椒圖大人……」任迎堯臉色陰沈,大殿內的氣氛驟冷,但孩子對任迎堯緊張的模樣完全不在乎。雖然籍位較高,但面對長者仍不畏懼強權,代表孩子也有足夠膽識。


「關於上次那件事……您還沒做出決策啊!」
「哪件?」
「關於龍王殿下來的御書……」

御書。
麒麟沒聽漏……面對接下來的事情大概有個譜底。

「那個啊。」
「不用管它。不是告訴你不要再提了嗎?」


竟然說得這麼輕鬆?
如果這位「椒圖」一直將龍王送來的書簡擋掉,的確和石沈大海差不了多少。

「椒圖大人……恕我直言,已經不能再拖了,龍王殿急切的想要宗家給予回覆。您已經擋掉多少名龍王殿的使者了……」

「記得夏至時您也是這麼說的,要他們回去,不要再來;但是您知道這是諭令,龍子檀由天上綠瓦殿所管轄,不是我們說了算……」

「夠了。」


椒圖抿唇,孩子原本想佯裝輕鬆的表情頓時沈靜下來,黑眸顯得幽暗。
他的情緒顯露了滿溢的拒絕與嫌惡。

「我說過了我不會走的。」
「現在不會。」

「以後也不會。」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孩子這麼堅決?為了什麼而堅決?麒麟因為那個被稱呼為椒圖的孩子果斷語氣而感到訝異。
室內旋著一股低氣壓,麒麟瞥見身旁的啟羅從方才開始就憂心忡忡,小的孩子擰著手指,用非常焦慮的姿態望著椒圖,他想擠去前面,但礙於身分卻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椒圖大人,時辰已到,請前往練箭場吧。」

巳時的鐘聲響起,甩開下襬掉頭就想走的椒圖,啟羅終於下定決心邁開步伐追了上去。


「椒……」
「椒圖大人……!」啟羅尾隨在隊伍後頭,聽見呼喊聲椒圖回過頭去。很奇妙的,原本愁眉不展的椒圖,
在看見那個孩子後臉色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瞬間綻開笑顏──


尤其是接下來的動作讓麒麟傻眼。「啟羅!」

椒圖一看見啟羅就整個人撲了上去……如果那個叫「撲」的話。方才那種清冷的個性都是假象一樣,如同他外表年紀般浮動的個性咻地冒出來,不管對方反應直直伸出雙臂,把愣在一旁的少年摟的緊緊的。

「椒圖大人……!」


啟羅連同耳根被染上嫣紅,這種事情大概很常發生,竟然沒人理會椒圖這種見人就抱的奇異動作。因為距離很近,麒麟才發現眼前這名被稱為椒圖的孩子,年歲看起來和啟羅相差無異,甚至還小了一點、比啟羅還矮了些,眼神無畏無懼一臉稚氣。

……很年輕。


與其說很年輕不如說很幼小吧,無論相貌或心態都是。

對方完全不把站在旁邊的麒麟放在眼裡,應該說根本無視於自己存在。「椒圖大人。」麒麟微躬身行了禮輕輕喚到,才讓椒圖尊眼往旁邊飄移。椒圖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啟羅,口氣與其說不禮貌倒不如說太過直白了。

「你是誰啊?」


我是誰?
很好,這個椒圖顯然認不出來他。

「這人是誰帶進來的?我不是說過不要讓來歷不明的人進入拜殿嗎?把他給請出去。」
任迎堯的口氣有些不悅。周遭的人群紛紛騷動,交頭接耳的推辭責任,供奉的神祇主祭參拜的時候,理應淨場,在場的寺務人員經過嚴格挑選且需淨身,一般民眾是無法正面接觸椒圖的。

「啊……不是!」

啟羅這才想到趕忙脫口解釋。「他是南天哮先生的客人。」
這時候椒圖才猛來憶起有這人一樣,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事實上他並沒有見過南天哮帶回來的人,那個南天哮……把人丟著就跑了!「對了,沒錯,他是南天哮請來的人。」

「南天哮……他不是已經辭退職位很久了嗎?您還跟他有所接觸?」


任迎堯的聲音聽起來很不高興,瞇起眼睛端詳起麒麟,似乎完全沒有記憶見過這張臉。但對於現在的麒麟來說,在這裡如果沒有人認識自己是最好的,畢竟事情棘手的程度必須讓麒麟完全隱藏身分。
看來南天哮以前在宗家工作過,因此和椒圖有淵源就解釋的通了。

「別這樣,南天哮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椒圖呈現他的大器,對任迎堯擺擺手。


「是……」

「說吧。你有什麼事?」椒圖盯上麒麟的那雙翡翠眸子,夾雜了好奇成份。很奇妙,在這裡竟然有人的眼睛是翡翠玉的顏色,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色彩的瞳孔,椒圖發現眼前這名青年連皮膚的顏色都白皙的懾人。

「昨夜旅居在此,小人先謝過兩位。」麒麟又一次躬身,對宗家的收留表達謝意。
「要謝去謝南天哮。」椒圖沒好氣的說著:「南天哮讓你過來,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事──還是你的問題,重要到必須坐下來談一談……」


看來這個椒圖實在沒什麼耐心,麒麟在內心悄然嘆口氣。


「……椒圖大人、任迎堯任大人。」

黑髮綠瞳的青年領首,決定遵從禮數直接報上來歷。


「在下瑞麒。」

麒麟從懷中掏出精緻的書簡,鑲著金邊上頭戳有龍王御用的鋼印,不只任迎堯和椒圖,連啟羅都睜大了雙瞳。大概是沒想到眼前衣著看起來樸實的青年會來這招──


「是龍王殿舉派的新侍者。」


什麼?
麒麟突如其來的發言震懾了在場觀眾,連任迎堯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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